趙暨讓薛鸝住在太極殿留給侍女的屋子,??薛鸝獨一間房，旁的宮婢薛鸝貌美。又是個突然冒出的，當是趙暨偷偷安『插』在宮中方便寵愛的美人,??敢多為難什么。何況趙暨瘋癲,??皇后殘暴,??宮人們在此處想著活命，哪里敢惹出什么是非。太極殿冷丁多出了一個人,??他們也都視而聽而聞。

    宮里沒有四處的死尸與流民，也沒有燒殺劫掠的流匪。薛鸝的屋子被炭火烘得暖融融，床榻上是柔軟的絲緞與褥子，爐中有輕煙裊裊升起,??飄散一室暖香。

    些在軍營中委曲求全，提心吊膽的日月,??似乎經(jīng)離遠去了。

    薛鸝也認為如此情景下，應(yīng)當要高興才是,??是無論如何在內(nèi)心安慰自己,??仍是覺得心中愁悶。

    沒有魏玠的消息，知魏玠是否平安,??也知二人何日能再。至少在軍中，能夠遠遠地看他一,??知曉他一切尚好，似乎總覺得前路是明朗的,??而是如此刻一般,??總覺得前方一片混沌,??知該做些什么，又要朝著何處去。

    薛鸝思慮重重，清早時分為趙暨梳妝,??面上還帶著幾分疲態(tài)。

    趙暨正對著妝奩挑挑揀揀，挑出幾支墜著玉石珍珠的簪花，要薛鸝給他裝扮上。

    “陛下，今日似乎是大朝會?！毖Z好意提醒他。

    趙暨滿在乎道：“又如何，朕是一國君，想如何便如何，誰敢置喙，朕割了他的舌頭。”

    薛鸝自覺噤聲，好隨趙暨的意思。記得百年前也出了個昏庸的皇上，在朝堂上對著國消解，偏國出身魏氏，正值魏氏如日中天的時候，次日便將讓昏庸主退位，扶持了一位新帝。

    如今魏恒在洛陽，權(quán)勢落在了太尉手上，若非夏侯婧是皇后，怕以趙暨的行事作風(fēng)早“暴斃”身亡了。

    惜薛鸝并算手巧，從前的發(fā)髻都是侍女梳，后被魏玠待在身邊，都是魏玠給梳發(fā)髻，一二去手也生了，會簡單地挽個環(huán)髻。趙暨從銅鏡中看到的動作，還等梳好，便悅道：“難看，滾遠些。”

    薛鸝如釋重負，立刻退了出去，而后另一個侍女接替去替趙暨梳發(fā)。

    是日上三竿，估『摸』著朝臣們都到齊在大殿上等著了，薛鸝才看到趙暨穿戴整齊慢悠悠地從屋子里出。

    瞧了一衣著華貴，神智卻似乎大清醒的趙暨，心中由感慨，當真是天道，有人德才兼?zhèn)?，卻要拼了命在『亂』世中保全『性』命，也有人瘋瘋癲癲，卻身居高位，再如何混賬也能被天下人俯首跪拜。

    趙暨后，薛鸝閑無事，跟著幾個宮人去找“駙馬”，聽聞是趙暨養(yǎng)的貓兒前幾日忽地生了一窩貓，他知發(fā)什么瘋，非要人將野貓捉回封為駙馬。是他做的荒唐事太多，宮中人也都習(xí)以為常，各處的人到太極殿的宮人們四處找貓，連一點驚訝『色』都沒有。

    薛鸝心中更覺得古怪，從前也聽聞過，魏玠幼時是趙暨的伴讀，即便他登基后昏庸無能，依然敢對魏玠造次，甚至一貫與他交好，還曾親自到魏府去魏玠。

    自幼結(jié)識的情誼也罷，若趙暨如前這般昏庸無能，魏玠如今身為叛賊，如何敢將送到宮中，趙暨又憑什么二話說將收在身邊。

    薛鸝心中猜疑，是相信魏玠行事自有道理，既然了此處，便安生地待在趙暨身邊，等待日后再與魏玠重逢。

    按照慣例，大朝會要花費好幾日，即便是如今朝中無人，也要議到天黑。曾想等回到太極殿的時候，迎面遇上了發(fā)髻歪斜衣衫整的趙暨。

    他怒氣沖沖，邊邊罵，也沒有多看薛鸝一便徑直回了殿室。

    朝會上發(fā)生的事被侍衛(wèi)們傳開，薛鸝去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今日的朝會上朝臣們正因南渡一事爭論休，互相指責(zé)對方族中教子無能，養(yǎng)出一群貪腐無知，尸位素餐的士人。身居高位卻知該做些什么，叛軍攻城還在求神拜佛，或是攜著家眷與金銀財寶棄城而逃。

    平日里滿口仁義道德，儀態(tài)風(fēng)雅的文臣，在大殿上指著同僚破口大罵，上至祖宗先人，下至妻兒友鄰。也知是誰先忍住拿笏板砸了尚書的腦袋，竟引得眾人扭打成一團，以拳揮，以牙咬。

    一時間場面混『亂』堪，侍衛(wèi)敢觸怒各位權(quán)貴，能手足無措地站在殿外敢進去。聽辱罵聲痛呼聲此起彼伏，平日里端莊嚴正的權(quán)宦們衣冠散『亂』，打的你死我活。趙暨看下去了去拉了一把，也知是何人，有意還是無意，竟將他踢了一腳，害得他也被怒火中燒的老臣們撕扯起，身艷麗到扎的外衣都被扯壞了。若成侍衛(wèi)去拉他，怕是還要挨上幾拳。

    朝會散了，好幾個朝臣是躺著被人抬出去的，宮人去打掃的時候，地磚上殘留著少血跡和頭發(fā)，笏板冠帽掉了一地。

    聽聞魏植也在其中，薛鸝聽得瞠目結(jié)舌，侍衛(wèi)也是搖著頭連連感嘆了幾句斯文掃地。

    “何至要在朝會上大打出手？”薛鸝坐在花圃前問了一句，修剪花枝的宮婢聲道：“南渡一事是太尉提出的。”

    薛鸝立即便明白了過。叛軍所到處死傷一片，如今還肯投誠趙統(tǒng)的，要么是與鈞山王一脈結(jié)怨久的世家，要么是堅守節(jié)『操』大義的少數(shù)朝臣。其中少人還是出身寒門，如今朝中無人了，才將他們推了出主持事宜。被趙統(tǒng)屠盡滿門的世族在少數(shù)，人人自危，想保住家族血脈與百年的榮華，肯再去平息叛『亂』抵御外敵。拋下流離失所的百姓，拋棄文臣武將的顏面，帶著一國君倉皇而逃，這便是他們想到的權(quán)宜計。

    寒門出身的朝臣肯南渡，反將他們怒斥了一番，當眾撕破了他們的臉面，從前積蓄的怨氣都在此刻爆發(fā)。

    皇室宗親爭權(quán)篡位的在少數(shù)，所以趙統(tǒng)受人唾棄，止是他并未正統(tǒng)，而是他與世族結(jié)怨，又為了奪位擇手段，與齊國抵御百年的夷狄聯(lián)手，既失了國土，又將邊百姓的安危棄顧。

    薛鸝沒由地想起了趙蕓說的話，一心想要回到洛陽的鈞山王府，而無數(shù)人正想盡辦法守住城池，讓和叛軍此生都無法踏足洛陽，也有另一群人，經(jīng)早早地做好了棄城而逃的準備。

    薛鸝沒有么多的心思，是很想念魏玠，若是洛陽能守住，要站在城墻上等著他，做第一個迎接他的人。

    晚些的時候，夏侯婧了太極殿。薛鸝記得趙暨的囑咐，是低著頭站在角落處，遠遠地看了夏侯婧一。

    動時高昂著頭，如發(fā)頂?shù)慕鸾z鳳首冠一般。身為太尉的嫡長女，夏侯信的同胞姐姐，夏侯婧雖相貌平庸，眉間卻帶著一股凌厲的氣勢，儀度非尋常貴女比擬。

    等夏侯婧進了殿室后，宮人們紛紛變了臉『色』。過片刻，便響起了打砸的聲響，侍衛(wèi)面『色』猶豫，知是否該闖入察看，然而一直等到了殿中的響動停了，也沒人敢出聲詢問，生怕惹了夏侯婧高興，和后宮的嬪妃一般被吊死。

    過太久，夏侯婧推門了出，薛鸝縮在侍衛(wèi)身后，忽地聽到了清脆的掌摑聲。悄悄抬看去，夏侯婧的口脂經(jīng)花了，發(fā)髻也凌『亂』了少，尤其是頰側(cè)竟有一個清晰的掌印。正嫌惡地睨著一個宮人，冷聲道：“人，把他拉下去，挖了睛喂魚?！?br/>
    此話一出，眾人面如菜『色』，連薛鸝都壓低了頭。

    宮人哭嚎哀叫著被拖后，夏侯婧也離開了。

    等后，眾人依舊沉默語，薛鸝緩了過，入殿中去看趙暨。他正背對著薛鸝，坐在破碎的琉璃盞旁，香爐也被推到倒了，香灰灑了一地。

    聽到腳步聲，他扭頭看向薛鸝，隨后又皺起眉，惡狠狠道：“都滾出去！”

    薛鸝聞言就要，趙暨又指了指：“你留下。”

    等近了，薛鸝蹲在趙暨身邊，才發(fā)他臉上的掌印也少。

    趙暨盯著薛鸝看了一會兒，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愈發(fā)悅。

    薛鸝猶豫道：“陛下用叫醫(yī)師嗎？”

    他答非所問道：“你有何處值得魏蘭璋喜愛？”

    愣了一下，心想趙暨定是覺著配上魏玠了，是也敷衍道：“妾生得貌美。”

    趙暨冷笑一聲，也沒有否認，是譏諷道：“勸你莫要高興的太早。”

    薛鸝疑『惑』道：“為何？”

    “你是魏蘭璋的人，他若是死了，你也休想安生地活?！?br/>
    皺起眉，竟是立刻說道：“陛下莫要咒他?！?br/>
    趙暨頓住了，一動動地看著，聽說：“魏玠想做的事定能做成，我與他都會平安無事。”

    “若他死了……”

    “他會死。”薛鸝面『色』有些大好看了，眶也有泛紅的跡象?！氨菹拢@種話莫要說了。”

    趙暨想要訓(xùn)斥薛鸝，怎么敢這么跟一國君說話，然而又想到了魏玠，要是他真的好好活著回，以后轉(zhuǎn)而去找魏玠告狀，在背后編排他的是，魏玠這種睚眥必報的人，興許就肯再幫他了。

    話到了嘴邊，趙暨又默默憋了回去，而薛鸝的話似乎也讓他心安了少，他倚著桌嘆了口氣，緩緩道：“說了便是……朕沒有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