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二之所以被稱作曲老二,是因為他在家排行老二,本命叫做曲昊,小名兒叫做山娃,據說是一個老道士路過這曲平鎮(zhèn)的時候,給取的,為此曲老二的父親送給人家一頭牛,那是家里的唯一一頭耕牛,由此可見老曲家對于這個兒子的重視,然而曲老二偏偏好的不學,從小就不務正業(yè),跟著一群人游手好閑,活活的將曲老氣死了,就連他大哥曲老大曲昆都不怎么搭理他。
曲老去世之后,曲家自然是由老大來掌權,可是家道中落,基本上只能夠維持生活,哪里能夠供曲老二如此揮霍,于是曲老大在給老二買了個媳婦之后,就不在管曲老二了,索性任其自生自滅,不過曲老大可沒有那么絕情,分開家之后,也經常幫助曲老二媳婦以及年幼的孩子曲平,唯獨不管曲老二。
如此一來,曲老二自覺的在家中沒什么地位,對于自家媳婦不是打就是罵,惹的曲老大惱火不已,可是卻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隔三差五的拿些米面去曲老二家,讓自己兄弟媳婦將這些東西藏起來。曲老二雖然好吃懶做,但是卻頗為聰明,曲氏藏在家里的米面經常被曲老二找到,拿去換錢賭博,兩年多以來,整個家里基本上被曲老二敗的差不多了,甚至還經常讓母子倆餓肚子。
曲氏餓了兩天,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也不好去找曲老大,于是就去長樂賭坊去找曲老二,這才發(fā)生了上面的那一幕。
曲老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憤恨不已,可是對于青衣幫的那位小爺卻是沒有絲毫的辦法,“要是讓老大知道我把那婆娘賣掉了,肯定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必須要想辦法瞞過去!”曲老二吐了口吐沫,惡狠狠地盯著懷里三歲的兒子。
“回家之后,不準跟你大伯說我把你娘賣掉了,聽到沒有?不然老子打死你!”也許是被曲老二惡狠狠的目光嚇住了,原本哭個不停的孩子,頓時止住了哭聲,只余下嗚咽聲,偶爾傳出一兩聲抽泣。
曲老二見孩子不再哭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緩慢地踱著步子,朝家里走去。夕陽逐漸的斜了,余暉之下的小鎮(zhèn)顯得有些落寞,渺渺炊煙隨風飄散,大街上散發(fā)著淡淡的飯香。
曲老大正著急的向著老二家趕去,幾天沒有見過小侄了,心中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煩躁,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曲老大太了解老二的性情了,難免出現(xiàn)什么問題。
當曲老大站在老二家門前的時候,沒有看到想象之中的孩子的笑聲,整個院子都冷冷清清的,沒有一點聲音,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院子的門關的緊緊的,不由得向著院子里叫了兩聲,“老二媳婦?在家么?平兒快來給大伯開門!”
然而叫了半天卻沒有任何的反應,“沒在家?不對啊,門是從里面頂著的,家里肯定有人,那為什么不理自己呢?”曲老大皺了皺眉。
“老二,給我開門!我知道你在家,再不開我就踹開了!”曲老大知道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原因可以解釋,就是曲老二在家,不然這母子倆肯定不會不理自己!
可是院子里依舊沒有聲音,曲老大頓時急了,“曲老二,再不給我開門,我可是真踹了!”看著左右鄰舍的都探出了腦袋,曲老大頓時怒火中燒,抬起腳,砰的一聲踹在了門上,年久失修的木門哪里經得起正值壯年的曲老大的一腳,哐當一聲,門栓短成了兩截,院門打開了。曲老大邁步走了進去。
不少街坊鄰居呼啦一下,都圍了上來,有些趴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有些擠不進來的,直接爬上了低矮的墻頭。
曲老二正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眼看著曲老大闖了進來,這才一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而曲平自從回到家里,就尋了個角落,縮在角落里,靜靜地呆著,年幼的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母親,眼看著父親把唯一對自己好的母親賣掉,幼小的心靈當中,對于父親的恨已經完全表現(xiàn)了出來。
“喲?老大來了?今天來啥事???居然還把我的門給踹壞了!”曲老二若無其事的說著,甚至還伸手彈了彈褲子上的塵土。
看著曲老二的樣子,曲昆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啥事?你還好意思問我來啥事?”曲老大隨即就看到了縮在墻角的曲平,直覺告訴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又看了兩圈,確定沒有看到老二媳婦,不由得心中一緊!
“曲老二,你媳婦呢?”曲老大怒問道,此時已經顧不上躲在墻角里的曲平了。
“曲老大,你還不知道呢?曲老二把自己媳婦賣給長樂賭坊了!”院墻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笑著說道。
“你說什么?”曲老大猛地轉過身子,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泥墻上的那個瘦小的身影,“你說的是真的?”
那少年似乎有些畏懼,瑟縮著扶了扶墻,“自然是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小牛,你個王八蛋,不說話能死??!”曲老二眼見瞞不過了,只好破口大罵說話的那少年。
“砰!”一只拳頭狠狠地落在了曲老二的左臉上,頓時之間鮮血崩流,曲老大怒目微張,緊緊握著的拳頭,向人們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憤怒。
“父親被你這畜生活活氣死,如今弟妹又被你賣給了賭坊,留你這樣的畜生還有何用?”曲老大碗口大的拳頭又一次落下,曲老二抱頭鼠竄,然而屋子里的空間有限,再則說了曲老二游手好閑,哪里又是曲老大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掀翻在了地上,好一頓拳頭,只打的曲老二鼻青臉腫,血淚橫流。
單不說曲老二一邊哀嚎,一邊求饒,曲老大一邊打著一邊喝問著,“畜生,你有沒有想過平兒,整天就知道自己痛快;有沒有想過一家人,有沒有在乎過弟妹的感受?弟妹雖然家道中落,但是卻也是端莊賢淑,何時虧待了你?你居然如此的天性涼薄,竟然把她賣給了長樂賭坊!你知不知道賣到長樂賭坊之后的下場?”
這一番數(shù)落,可以說是聞著傷心,聽著落淚,可是此時的曲老二哪里還在乎得了這些,一個勁兒的抱頭求饒。
可能是曲老大打累了,終于停了下來,曲老二急忙爬到了一邊的角落里,口中雖然討?zhàn)?,但是卻也絲毫不服軟,“你當我想賣???要不是欠了那么多的賭債,不賣了她,我拿什么還青衣幫的銀子?再說了,如果不是七爺手下的小爺發(fā)話,我想賣還沒人買呢!現(xiàn)在倒好,雖然會被弄到天香樓,但總比我們爺倆在家里餓著強吧?”
“你還敢說!”曲老大怒目圓睜,舉拳就要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終究還是將舉著的拳頭垂了下來,“如果不是念在你還是我兄弟,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好好的什么不學,偏偏學人家去賭,你賭也就算了,居然還振振有詞的把自己的老婆賣了,居然還有臉說自己是無奈的!哼!”
院門外的人們只是笑著看著屋子里的兄弟兩人,并不過來勸架,對于曲老二,他們了解的太多了,也知道曲老大的脾氣,打累了自然會停下來。
“對于你這樣的畜生,從今以后我不會再管你!平兒以后跟著我過活,至于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曲老大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事情已然成了這樣,知道想要讓青衣幫的人將自家弟妹放回來是不太可能了。
說著,曲老大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向屋子的角落里走去,曲平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任何的動作,雙臂始終抱著自己的膝蓋,蹲在那冰冷的角落里。這一瞬間,一個三歲的孩子,像是一下子成長了起來,沒有哭鬧,只是冷冷地看著屋子里的這場鬧劇。
曲昆將曲平抱在懷中,堅硬的胡子似乎扎到了他白嫩的小臉,略顯蒼白的小家伙皺了皺眉,然后就沒有了絲毫的反應。
“曲老大,你什么意思?以為我沒有能力將平兒養(yǎng)大么?”曲老二不甘就這樣自己的兒子被曲老大抱走,似乎這樣做自己也頗沒有面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總有些下不來臺。
“哼!”曲老大厭惡地盯了老二一眼,“如果你有能力撫養(yǎng)平兒,就每個月拿十兩銀子送到我家!別讓我來找你!”曲老大憤恨地走出了院子,門口圍觀的人們自動的讓出一條通道,曲老二顫巍巍的扶著門框站了起來,看著曲老大離去的身影,破口大罵:“曲老大,有種你別走!”
曲老大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嚇得曲老二猛地縮回了門里,半晌后才偷偷的探出半個腦袋,卻發(fā)現(xiàn)門外已經不見了曲老大的身影。圍觀的街坊們也哄笑著逐漸的散去了。
春季的天黑的越來越晚,太陽早已經沉入了地平下之下,整個天空沒有了赤紅色的彩霞,變得有些昏暗,大街上的飯香味淡了許多。
趴在曲老大懷中的曲平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曲老大叫了一聲平兒,發(fā)現(xiàn)沒有反應,這才低頭看了一眼,看到曲平正死死的看著那逐漸遠去的院門,不由得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平兒,以后就跟著大伯吧!別想你那個可惡的老爹了!”
曲平沒有反應,依然靜靜的,也不說話,似乎之前喊餓的不是他一樣。曲老大無奈地搖了搖頭,向著自己家快步走去。
老大家自然不像老二家一樣破敗,多次修葺過的院門依然顯得嶄新,只是從院子的滄桑氣息上,能夠看出一些衰敗感。曲老大有兩女一子,日子雖然不好過,但是總比曲老二強了太多,倒也能夠維持。
“什么?你居然把老二家的拖油瓶帶過來了?”一個中年婦人陰沉著臉說著,目光之中仿佛要噴火一樣,這婦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眼角的位置掛著幾條很深的皺紋,顯得頗為怪異。這婦人正是曲老大的媳婦。
曲老大顯得有些局促,沒有了之前毆打曲老二時候的霸氣,“妮兒他娘,這不是沒辦法了么!如果讓平兒還留在那里,說不定哪一天就被老二給賣了!”
“你說的好聽!”老大媳婦的言語顯得很是刻薄,“家里五口人,過的已經夠艱難了,每個月你拿些米面過去也就算了,現(xiàn)在倒好,居然直接帶家里來了!不行,這件事情說什么都不行!”老大媳婦憤怒的將手中的水瓢摔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正在門口貪玩的三個孩子一跳,唯獨曲平,依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絲毫不為所動。
“不行怎么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平兒餓死么?”曲老大有些火氣,但是在自己老婆面前,還是強忍了下來,“再說了,家里已經有三個孩子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多一張嘴吃飯而已,他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夠吃多少!”
說完也不理會那婦人反應,直接向曲平道:“走,平兒!我?guī)愠燥埲?!走咯!”一手拉著曲平邁步走入了堂屋當中。門口的三個孩子哄笑著奔跑而回,圍坐在了飯桌前。
“好……好你個曲老大!長能耐了??!今天這個家里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自己看著辦吧!”婦人不停在院子當中跳腳大罵,尖銳的嗓門就像是裝了喇叭一般,直直的穿透了云層,讓月亮露出了半邊冷酷的笑臉。
曲老大也不回應,堂屋里只聽見碗筷的碰撞聲。
如此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過,每天曲平總是蹲坐在院子門前,不知道在地上劃著些什么,安靜的有些可怕,曲老大并不是一直都有時間關注現(xiàn)在的曲平,雖然察覺到了不對,但是也沒有放在心上。
曲家大丫頭叫做曲梅,相對比較懂事一些,經常瞞著母親,給曲平一些吃的東西,幾個孩子之間相處倒也和諧,唯一的就是曲平顯得太過安靜,如此一來就像是故意不理別人一般,曲梅的弟弟和妹妹并不怎么待見曲平,而曲平也不以為意,只是每日都靜靜地蹲在院門前。
“踏踏……”沖著老大院子的門口,是一條寬闊的官路,經常有車馬從此經過。蹲在門前的曲平沒有抬頭。
“咦?”那是一匹騾馬,青色的鬃毛,顯得非常神駿。騾馬背上馱著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無意中瞥見了蹲在門前的曲平,發(fā)出一聲輕吟。
“好執(zhí)著的眼神,堅毅帶著幾分的忿怒!還有憎恨?不可思議!”老道嘆息著,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一個三歲的孩子,居然帶著恨意?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