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設(shè)

    人到三十，許多事情變得敏感纖細(xì)許多，周子媛總覺得哪里不對卻說不上具體因果。

    周一依舊是陰雨連綿，比起來先前的雨勢已然小了許多，幼兒園門口許多自行車電瓶車散亂擺放。各色的塑料雨衣在雨中竟然明朗了起來，色彩斑斕，周子媛坐在卓右車?yán)?，搖下車窗探出頭去：“二世祖，老實交代，你是哪家公子？”

    “你不是知道么？說起來我真的不是富二代?！?br/>
    周子媛翻了個白眼：“反正你有錢有勢有大腿，”

    ……這是說他在賣身？略奇怪的既視感。

    “我考察新人可是以能力為主呢！”卓右忙不迭地解釋。

    “世上還是窮人多?！辈恢罏槭裁粗茏渔峦蝗幻俺隽诉@么一句話，驟然想起了葉錦，如此說來小狐貍也是很有能力的？這讓她耳目一新，陡然就覺得新奇起來，葉錦底細(xì)她分毫不知曉，最多只知道她是搶自己丈夫的女人，被一個女同性戀滿世界追。

    以前的小□□經(jīng)歷過什么呢？

    她抽了把傘出去，剛好瞧見藍(lán)嵐站在門口避雨，急走幾步跑過去，蹲下身子把藍(lán)嵐攬在懷里。

    “媽媽！”藍(lán)嵐笑得開心，周子媛卻莫名心酸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把藍(lán)毅搶回來比較好的吧！

    腦子里突然這么想了起來，雖然她厭倦婚姻生活，但卻要為了孩子成長考慮，缺失了父愛是不完整的童年，她一直如此堅信。

    遠(yuǎn)處的小水洼里積聚著霧水，里面有扁下去的皮球，臟兮兮的了。

    “媽媽，那是葉——”孩子的話還好沒有說完，周子媛就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然后緊緊捂住了孩子的嘴巴，把剩下的那個稱呼咽回了肚子里。

    她看見葉錦并不打傘，頭發(fā)披散開來，**地搭在肩膀上。

    葉錦彎下腰，擼起袖子來，把泥水里面那個皮球撈了出來。

    周子媛看見葉錦露出的滿意笑容。

    沒有嫵媚，似乎只是孩子那樣的雀躍。

    一時間她忘了帶孩子坐回卓右的車?yán)?，只是撐著傘瞧著葉錦在這說大不大說笑不小的雨霧中雀躍歡喜，葉錦帶了皮球坐到了一旁的雜貨店門口，很小心地掏了紙巾來細(xì)細(xì)地擦拭著那皮球，好不容易擦了干凈，又去借了打氣筒，硬是把皮球充氣起來，大概是那皮球已經(jīng)壞了，沒過多久又癟了下去。

    葉錦樂在其中，并沒有注意到有兩道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她只是想念了藍(lán)嵐，跑來幼兒園附近，偏偏又瞧見了那皮球，興味盎然地跑去撿了起來。

    她的傘就隨意地丟在一旁，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盡管她濕漉漉的。

    注視了許久，周子媛得出結(jié)論。

    葉錦在發(fā)神經(jīng)。

    便不再看她，帶了孩子鉆進車?yán)?，看見卓右笑瞇瞇瞧著。

    “你們剛剛發(fā)呆那么久，那邊有什么不對么？”卓右問的是周子媛，她剛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方才習(xí)慣于把傘傾斜向藍(lán)嵐那邊，自己濕了半邊身子。

    “沒?！奔泵?yīng)付了卓右，再瞥向了外面，葉錦早已不見了。

    “走咯！”卓右發(fā)動汽車竄了出去。

    “你家里叫你相親？依你的條件，找個合適的也不是難事?！?br/>
    周子媛很少見地夸了他，他驚得腿肚子發(fā)抖差點兒把剎車踩下去。

    “沒有，大概因為長時間工作，沒有時間顧及情感吧！”他正視前方，隨意地說了一句。

    ……你是有多怨念你的工作。

    “是要我給你放假么？”周子媛低頭侍弄她那一手指甲，“沒關(guān)系，從此以后你想要休息多久就可以休息多久?！?br/>
    這是……要炒了他的節(jié)奏？卓右汗毛乍豎，急打方向盤轉(zhuǎn)過一道彎：“大人，小的什么都沒說。”

    “哦，我也沒聽見什么?！彼?zhèn)定如同老佛爺，只差旁邊跪上一個太監(jiān)。

    藍(lán)嵐安靜地在后座聽著兩人說話，沒多久有些困，開始打盹。

    “到了?！敝茏渔轮钢贿h(yuǎn)處朦朧雨霧中的居民建筑。，“謝謝你送我?！?br/>
    “大人不必拘禮……”卓右又開始冷汗涔涔。

    “在人家姑娘面前要有男子漢氣概?！彼牧伺淖坑业募绨颍f得好像他特別娘似的。卓右遞了一把傘過來：“小的明白了?！?br/>
    兩人之間的戲謔成虎持續(xù)了許久，兩年前卓右到她收下，情急之下卓右喚周子媛為“大人”，當(dāng)即把正在怒發(fā)沖冠的周子媛澆了一個透心涼心飛揚，不怒反笑，此后卓右都如此稱呼她。她也如此默許，從而漸漸熟絡(luò)起來，成為能多說幾句話的朋友。

    卓右的車遠(yuǎn)去之后，她才牽了孩子的手往家里走去，孩子緊緊握著她的小指，手心汗?jié)?，她感覺到了藍(lán)嵐的不安。

    “怎么了嗎？”她同孩子交流持平等態(tài)度，雖然那只是五歲的女童。

    “媽媽。以后藍(lán)嵐就見不到葉阿姨了么？”

    你才去了幾天！干嘛對那女人難舍難分的！

    “唔，應(yīng)該會很少見到吧！”她含糊其辭，自己的內(nèi)心是空虛混沌，不知道真實意志，也無法確立恒定目標(biāo)。

    “媽媽，葉阿姨是好人嗎？”孩子固執(zhí)起來，不肯往前走，周子媛也只得低頭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去，雨傘罩住藍(lán)嵐的幼小身軀，她自己的后背濕透，甚至感受到有水滴順著脊背流淌，內(nèi)衣緊緊貼在皮膚上，黏糊糊的，十分不適。

    “媽媽也不知道，有的人是好人，一輩子都好，有的人是壞人，一輩子都壞，可是更多的人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會做好事……也會做壞事的?！迸Υ朕o讓表達(dá)變得能夠讓一個五歲小孩子聽懂，她聲調(diào)溫柔。

    品心而論，她周子媛不是好人，但摸著良心，她周子媛也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若問題主體是葉錦，哪怕不曾那么近地接觸過這個人，她也絕對不會盲目地給孩子認(rèn)知中下一個某某是壞人這樣的定論，

    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什么時候是好人，什么時候是壞人？”

    “……”她竟然語塞，明明心中有著確切答案，在那未染塵俗的眼眸注視之下，她竟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們都會是壞人嗎？”藍(lán)嵐突然這么問。

    周子媛怔了好久，她實在沒想過藍(lán)嵐會問起這么深邃的問題。

    “不，藍(lán)嵐現(xiàn)在是好人，”她牽起孩子的手，小小的軟軟的。

    所幸的是孩子并沒有多問什么，周子媛心中疑惑，醞釀愈發(fā)深厚。

    葉錦平時會同孩子探討這樣的問題嗎？她自己能弄清楚嗎？那狐貍精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孩子，她卻對那人的內(nèi)心世界一無所知。

    她教了孩子些什么呢？

    對未知的惶恐感一下子升騰上來，擔(dān)憂地望著抿著嘴巴一言不發(fā)的藍(lán)嵐。

    “到家了哦！”努力讓聲音變得俏皮起來，她下意識地學(xué)了葉錦的語調(diào)。

    從心底深深厭惡自己這樣的行為。

    鉆進廚房開始準(zhǔn)備晚飯，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久違的，上面竟然是婆婆的電話。

    公婆居住在槐遠(yuǎn)旁邊的城市定棉，平日并不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回去象征性探望。

    藍(lán)毅是獨生子，家中凄清，公婆對其寵愛有加，又需知許多繁雜禮數(shù)，周子媛明白。多年來也順應(yīng)了這種尷尬的氣氛。

    瞥見日歷，竟然快要到國慶節(jié)。她一直以為是夏日呢，卻沒想過時間變得這樣快。

    今年的國慶又要回去？她心里膩煩得很，但也接起電話來，聲音溫柔如水。

    果然，那邊叫她和藍(lán)毅帶藍(lán)嵐回去探望，又詢問藍(lán)毅身體健康，藍(lán)嵐身體健康，唯獨忽視她，總將她置于門外。如此忍受，她從不曾抱怨，心中卻難過得很。

    藍(lán)毅出差在外，自己并不能聯(lián)系到他，仔細(xì)想想，他們也會打電話給藍(lán)毅吧，所以自己是不必操心的吧！

    甚至想著，去他媽的探望，老娘要離婚！

    腦子似乎是被什么觸動了一下，她怔了怔，對，父母，即使是自己主動提出離婚，并成功，藍(lán)毅的父母，那種傳統(tǒng)刻板的老人也定然不會同意婚外情的結(jié)果，也就是葉錦的插入。

    如此想來，她又把勝券握在手中，那么就不必妥協(xié)了。

    小狐貍想破頭都不會明白她為什么出爾反爾。

    小三和原配本就是宿敵，誰先做出讓步，就人財兩空，失去所有可夸耀之處。

    她就不信她周子媛賢妻良母這么多年，還怕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丫頭片子？

    盡管她咬破舌頭也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而立之年這個事實。

    她心情大好，抄起鍋鏟，把鍋敲得當(dāng)當(dāng)響，藍(lán)嵐還在看兒童畫報，乍一聽這架勢以為她娘親在打鐵。

    吃過飯，周子媛又找出來先前偷窺買來的望遠(yuǎn)鏡，趴在陽臺上緊盯對面。

    葉錦又像平時那樣用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光線，隱藏了所有黑暗……亦或是——

    曖昧。

    此時的葉錦驚恐地站在門口，停頓兩秒后打算關(guān)門。

    何亦璇笑瞇瞇地杵在門口，戲謔看著她。

    關(guān)不上。

    于是她英勇地奪門而逃。

    房子可以無，節(jié)操不可拋。

    葉錦始終無法去想象和何亦璇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場景，簡直惡俗。

    何亦璇也不去追，只挑眉望。

    她就不信了，踩著y拖鞋，穿著隨時春光乍泄的蕾絲睡衣，提著個長柄勺子的葉錦能在下雨就像來姨媽的槐遠(yuǎn)走哪兒去。

    葉錦自己也恨不得切腹自盡。

    她只不過是好不容易時間又由自己支配了想要多睡一會兒就早早換了睡衣才開始做飯而已。誰知道何亦璇會神出鬼沒一樣出現(xiàn)?。?br/>
    當(dāng)初跟在她屁股后面那個萌萌噠何亦璇哪里去了？

    自己的造型又著實雷人，怎么看都像是精神失常女瘋子跑了出來了?。?br/>
    自己該去哪里呢？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槐遠(yuǎn)的這房子暫且是呆不下去了，如有妙計另行解決。她要尋一處可以長期居住的地方。

    不免有些肉疼，但是毅然決然地踏進了電梯。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么。

    好了！她決定回老家！在藍(lán)毅出差回來之前就這么辦好了……回定棉！這么多年沒有回去看望哥哥，他兒子今年應(yīng)該是七歲了自己還沒有摸過抱過呢怎么行？

    雄心壯志地下了樓。卻頓悟。

    她沒帶錢沒帶手機沒帶身份證。

    還能再狼狽點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