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姜照家里的關(guān)系有些復(fù)雜。
她的祖母姜老夫人娘家姓何，乃是姜何氏。她的母親也是姜何氏，閨名先柔，正是老夫人嫡親的侄女。
所以，姜照的母親何先柔與父親姜驊本是姑舅姐弟，親上做親，成了夫妻。這是尋常事，別說高門大戶，就是平民百姓也習(xí)慣如此。
但姜照家里的不同，在于她父親姜驊娶了表姐何先柔之后，又在次年納了表妹楊竹筠。
楊竹筠是老夫人外甥女，也是姜驊與何先柔共同的表妹，姜照的表姨母。
一表三千里，甥女不比侄女，又何況楊竹筠的娘乃是何家庶女，所以何先柔嫁入姜家能做正室，楊竹筠身份低一些，又是后嫁，只能做妾。
不過姜老夫人與何先柔一直待楊姨娘不錯，甚至何先柔臨終時還囑咐夫君妥當(dāng)照顧表妹，并托楊姨娘看顧幼小的姜照。而前世的姜照也的確與楊姨娘關(guān)系十分親近，一直當(dāng)楊姨娘是半個娘親。
只可惜……
家逢變故，什么都變了。臨危知人心，楊姨娘后來的所作所為讓姜照非常失望。甚至她偶爾曾有念頭閃過，懷疑楊姨娘是否也如秋明一般，早就背叛了本房？
最后楊姨娘下場并不好，她聞聽后感慨一番，隨即丟開手，已將這位表姨母當(dāng)路人看待。
此時再見“路人”，心境自然不同。
面對楊姨娘和姜燕母女的驚駭責(zé)問，也只如?；貞?yīng)：“我累了，你們?nèi)魺o事，請回吧?！?br/>
楊姨娘終于掉了眼淚，掩帕嗚咽，“阿蘿……你真要跟姨母生分嗎，可你總該告訴我到底因為什么吧？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姜照淡淡皺眉，“遵循規(guī)矩是常事，姨娘遑論生死?！?br/>
姜燕拉住還要再說的生母，冷冷瞟著姜照，“原來你是要遵從規(guī)矩？從此以后分清嫡庶正側(cè)，踩在我們頭上么？”
“夷則，送客?！?br/>
姜照不想浪費口舌，更無意在重生第一日就和庶母庶妹吵架。她還要留著精神做正事。
“好！不勞你趕人，我們自己走！”姜燕拉上楊姨娘快步出門，臉色冰得難看。
楊姨娘待要留下分辯，一則被女兒大力拽著，一則看到姜照低頭寫畫再也不看她們半眼的態(tài)度，只得掩面哭泣而去。
不明所以的夷則送二人出門，回來穿過院子時被秋明拉住，悄悄問話：“出了什么事，姨娘怎么剛來了就走，而且哭得傷心？”
夷則搖頭：“不知道?！?br/>
“怎會不知道，剛才是你在屋里伺候的！”
“姐姐，我真不知道，沒聊兩句話呢姑娘就說累了，請姨娘她們回去?！?br/>
“聊的什么？想必不是家常，不然姨娘哭什么，六姑娘臉色還那么難看，這是從來沒有的事?！?br/>
“這……”
夷則想起自家姑娘改口“姨娘”的事，覺得還是別說出來為好，不然萬一是姑娘一時的氣話，過后要改，被她先捅出來算怎么回事。于是支支吾吾，隨便搪塞一句，借口要伺候姑娘安歇就匆匆進了屋。
秋明氣結(jié)。
今日姑娘剛給了她沒臉，夷則這丫頭就順勢踩到她頭上去了。往日給姑娘鋪床疊被都是她的事，夷則剛頂上一天，敢拿來跟她顯擺？
“秋姐姐，水燒好了，洗洗腳早點睡吧?！毙⊙诀唿S鶴從丫鬟房里出來叫她。
秋明沉著臉回屋。
黃鶴覷她臉色：“夷則對姐姐不敬了？別生氣，她興頭不了多久，這院子里畢竟還是姐姐最大，侍奉姑娘又盡心，對我們又寬厚，她哪點比得上？”
秋明沉默不語。
黃鶴又道：“今天姑娘是被大太太惹了，回來才跟姐姐你發(fā)脾氣，誰讓姐姐平日和姑娘最親近呢，高興時第一個想到姐姐，生氣時自然也免不得是姐姐第一個受委屈了。我們倒想讓姑娘拿去作筏子，也得姑娘看得上眼啊。所以姐姐別傷心，改日姑娘順了氣一準(zhǔn)給姐姐說好話道歉?！?br/>
秋明一指頭點在黃鶴腦門上，“亂嚼什么！姑娘是主子，哪有讓主子給下人道歉的！”
雖是罵人，可臉上已經(jīng)有了笑意。
黃鶴也跟著嘻嘻笑起來。
秋明又道：“得了，別想法子討好我了，知道你是為了給你娘求差事，才跟我百般殷勤?！?br/>
“哪能呢？我是真心信服姐姐，為姐姐鳴不平?！?br/>
“誰稀罕你信服?！?br/>
“姐姐……”黃鶴討好地給秋明遞香胰。
“好了好了，等哪天我見著祖母，跟她順便提提你娘的事?！鼻锩髯婺甘枪苁聥邒?，有些事舉手之勞而已。
“謝姐姐！”
丫鬟房里的對話姜照自然不知，知了她也不屑于管，她全副心神都在前路上，對燈綢繆良久，夜深方睡。
次日一大早起來，食水未進，先到后院扎馬步。
練武先練腿，下盤不穩(wěn)什么都是白搭。閨閣小姐扎馬步頗為驚世駭俗，不過姜照才不管那么多。她這個年紀從頭練武已經(jīng)晚了，只能練一點賺一點，不求做高手，只求短期內(nèi)臨危能自保，至于長期……
先練到和前世差不多再說。
杜嬤嬤站在一邊看了片刻，見姜照滿頭大汗身子搖搖欲墜依舊堅持，凝神沉思一瞬，沒有按照教養(yǎng)嬤嬤的本分前去阻攔，反而吩咐粗使婆子去燒熱水預(yù)備浴桶。
姜照馬步扎滿半個時辰，人都快散架了，一頭扎進熱水里，舒舒服服泡了半天。
杜嬤嬤真妥帖，她想，到底是跟過她們母女兩代人的老仆。
早飯剛過前頭就來了傳話的人，說老夫人讓四姑娘過去說話。姜照臨走前私下交待杜嬤嬤：“請您這兩日辛苦一番，把我娘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統(tǒng)統(tǒng)整理清楚，報個賬目上來，我要用銀子?！?br/>
杜嬤嬤鄭重答應(yīng)，又道：“姑娘從昨日起似乎變了個人，你心里在想什么，若不說，我不問。只是姑娘需知道我和你永遠一條心，若真遇到難處，千萬別自己扛著。我不及姑娘聰明，但好歹多活幾年有些經(jīng)驗，愿意陪姑娘渡難關(guān)?！?br/>
“嬤嬤，我明白。有些事現(xiàn)在不能說，我信您，您也要信我?！苯瘴樟硕艐邒唠p手，答得認真。
杜嬤嬤沒再多話，立刻整理賬目去了。
姜照帶著夷則去見老夫人，一進門，便看見一張舊日相熟的臉。
齊媽媽，長房三姑娘姜芙齡的乳母，年近四十，身體渾圓。
“四姑娘早，我們姑娘請您去打花樣子，要繼續(xù)和您請教呢。”姜照進門身子還沒站定，齊媽媽就開了口，笑瞇瞇的，瞇成一條縫的眼睛卻不老實地在姜照臉上亂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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